退休礦工為何要求安養津貼？回望煤礦業艱辛日常【獨立特派員】

消失的產業 礦工工作是什麼模樣？

台鐵平溪線上的猴硐站，在貓村的盛名下，原本沒落的山城成為台灣北部山區的觀光景點。不過也有一些人，是為了礦工文史而造訪山城。

「你看夏天30°C，下挖400多公尺增加12°C，就是40幾°C。所以在坑裡面的人很熱。」在礦工文史館為大家解說的是退休礦工柯茂琳。越往下挖，礦坑內溫度越高，因為悶熱穿不住衣服的礦工，只能暴露在刮傷風險中。

此外，礦工的工作環境也十分狹窄。台灣煤礦屬於薄層煤，煤層厚度不到1公尺，在上下岩盤之間，煤礦工人的工作空間往往只有70公分。柯茂琳表示，礦工無法坐起來，工作8小時都是趴著在挖、趴著在吃飯。

高溫、狹窄的工作環境，對煤礦工人來說，還不是最大的威脅。

在礦場內，不同的鈴聲次數代表不同的意義。退休礦工許進益說明，「5聲就是這個作業休息了；7聲是代表礦山裡面，內場有人受傷，8聲就是最不好的，有人掛了。」在礦場工作，最不希望聽到的就是所謂「七傷八死」的鈴響。

礦工職災嚴重 25年內死亡人數逾2000人

根據1961年到1985年，政府進行的煤礦從業人員職災災害統計，25年間災害死亡人數為2716人，平均每年有108位煤礦工人死於職災，而這還不包含礦坑外的黑數。

另外根據煤礦工人的職災保險給付紀錄，在1961到1985年的25年間，職業災害件數有65萬件，其中必須失去一定工作能力才給付的殘廢給付件數，高達1萬4500件，顯示因工作而導致嚴重傷殘的礦工職災，平均每年有580件。

台灣勞動歷史與文化協會祕書長陳柏謙從事勞工運動多年，曾對退休礦工進行口述歷史訪談。被問及關於礦災的回憶，一開始許多退休礦工都表示，自己沒遭受過什麼重大災害，但經過追問，卻得到意外的答案。

陳柏謙說：「他的手指頭其實斷掉過，但在他的認知裡面，這樣程度的災害，稱不上是職業災害。」只要沒有斷手斷腳，或是發生大型的礦災，對礦工而言都不算是職業災害。

退休礦工常患「塵肺症」 增加安養難度

陳柏謙指出，很多人逃過了大大小小的礦災，但是卻有很高比例都有「塵肺症」的問題，這是退休礦工們常見的後遺症。

而在當年，幾乎所有礦工的口鼻都沒有口罩防護。退休礦工周朝南坦言，在礦坑的高溫下，口罩會因滿頭大汗而全濕，根本戴不住。且礦場內空氣汙濁，5分鐘內口罩的細孔就會被石粉塞住，若戴著口罩可能會直接被悶死。

除了塵肺症，退休礦工身上常見的還有各種骨傷後遺症。台灣勞動歷史與文化協會祕書長陳柏謙提到，礦工們工作必須要長時間維持某種姿勢，或是曾經被落石壓到手腳，造成他們晚年在行走上有一定程度的障礙。

辛苦、高風險是礦工工作的職業標籤，然而所獲得的報酬卻很難評斷高低。相較其他製造業勞工，坑內礦工的風險加給大約為3至4成。即使如此，隨著台灣煤業逐步封礦，礦工待遇優勢也跟著消失。

曾為國家付出 退休礦工爭取安養制度

2000年台灣煤業封礦，而在沒有勞退新制的年代，當年的礦工在封礦過程中，卻很難得到退場保護。陳柏謙觀察，很多礦工每月實際能夠領到的，就只有一筆大約介於3000至4000元的老人年金。

對於退休礦工處境，周朝南有一肚子委屈。周朝南說：「大家拚命幫國家度過2次能源危機，國家用完就丟。」

因為不服氣，周朝南在2021年帶領一群平均年齡80歲的老礦工參加五一大遊行，也多次寫信陳情，要求政府關注老礦工晚年安養問題，期望能比照老農，給予老礦工每月7、8千元的津貼。

2011年勞動部勞動及職業安全衛生研究所，針對礦場作業人員勞動關係，進行為期2年的調查研究，期間也針對退休礦工安養制度建立必要性及可行性舉行座談。

在台灣煤業封礦超過20年後，隨著時間流逝，礦工凋零，這些時代的眼淚，會被紀念，還是蒸發不見？

（※李婕綾 張智龍／採訪報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