歷史上的今天》納莉颱風:那一年,台北變成了湖 |電信、捷運都癱瘓|我們的島【島上檔案】

2001年9月,一個名叫「納莉」的颱風,在西北太平洋上誕生。當時沒有人料到,它會成為台灣氣象史上最詭異的一場災難。一夕之間首都台北淪陷,宛如一座台北湖,究竟這場都市水患,是如何發生的,納莉帶來哪些訊息? 一起回顧九月颱風,那一年的納莉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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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月6日上午11點,納莉在日本琉球西南方海面生成,但接下來的路徑,讓人難以預測:一個星期之內,它在琉球海域三度大轉彎。9月9日,本以為它要直撲台灣,卻又掉頭轉向東南。9月13日過後,才再次折返。這是有紀錄以來,第一個自東北方以逆時針方向,從琉球海域侵入北台灣的颱風。

2001年納莉颱風路徑圖。 資料來源/中央氣象署

 

更令人頭痛的,是它的移動速度。納莉不只飄忽不定,還走得「非常、非常慢」。最慢時速只有4公里,比人走路還慢。 

 

大水來襲 台北變成水世界

納莉颱風的「龜速」在9月16日晚間登陸台灣後,竟然在陸地上停留了整整快50個小時,這是在台灣氣象史上,滯留最久的紀錄,中央氣象局總共發布了 64 次的颱風警報。原以為這樣的慢行會讓它迅速減弱,但事與願違。

2001年納莉颱風,道路都變成了水路。
納莉颱風是史上最久滯留的颱風,滯留將近50個小時不走,讓台北真的變成湖。

納莉登陸後,真正的災難才剛剛開始。9月16日晚間,北台灣天空像是破了個洞。暴雨傾盆而下,毫無間斷。北台灣迅速淪陷,市區裡的巷道、馬路,一夕之間成為了水路,台北市儼然成為一座「水中城市」。台北車站地下三、四層全面淹水,捷運系統停擺3個月。

 

2001年納莉颱風台北地區淹水範圍。資料來源/台北市政府工務局

 

其實不只在台北,納莉走到哪,雨下到哪

 

納莉颱風登陸後,地勢低窪的嘉義縣東石鄉圍潭村泡在水裡長達三天,居民表示皮膚都會搔癢。

 

納莉颱風也造成雲林台西五港村嚴重積淹水,整個村莊幾乎浸泡在水中。

彰化、雲林、嘉義的部分村落,因為地勢低窪、加上基礎建設比較不足,有的泡在水裡,泡了整整三天。

延伸閱讀:【納莉颱風】被遺忘的村落|西部沿海地勢低窪的聚落,為何無法擺脫淹水的糾纏

當時,全台約有近165萬戶停電、超過175萬戶停水,電信中斷、手機失聯。電信總機房泡水,備援柴油早已耗盡。都市科技網絡全面斷線。全台有超過2萬4千人被迫疏散,約3千多人暫時安置在學校、社區活動中心。南投、嘉義、台南也傳出山崩、淹水、橋梁中斷,交通幾近全面癱瘓。

納莉颱風讓台北捷運交通路網癱瘓,歷經三個月才恢復。部分台北捷運站留下當時納莉颱風的歷史水位線,提醒大眾這場災害的慘痛經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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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最沉重的,是人命的代價。根據中央災害應變中心統計,納莉造成 94人死亡、10人失蹤、265人受傷。死亡原因多為溺水與土石流掩埋,台北市與台北縣(後改制為新北市)最為嚴重。

2001年納莉颱風,台北縣平溪山坡地大量土石崩落。
2001年納莉颱風過境,台北市北安路雞南山下的住家遭土石流衝入。

納莉只是單純的天災嗎?

為了解決氾濫問題,並且增加城市用地,政府在1990年代展開第二次「基隆河截彎取直工程」,將彎曲的河道拉直,以加速排水,並提高河道兩岸堤防,想用築堤束水的方式,讓河水走設定好的路。

 

其實問題不只在水利設施,也在人。監察院還曾對台北市政府、交通部、經濟部等多個單位提出糾正,列出多項缺失,包含自認為防洪設施已經完善了,未能掌握地區災害潛勢特性,疏於防災整備及緊急應變失當。在颱風來臨前,沒有把施工中的閘門缺口回填封堤,導致洪水溢入加劇漫淹,也未能掌握基隆河上游溢堤狀況,採取有效應變,使得玉成抽水站因淹水而停機,再加上地方與中央溝通有落差,未能即時把握防災與救災最佳時機。

另外,台北縣政府管理績效不彰,讓貨櫃違法堆置在河川行水區,導致數十個貨櫃最後被大水沖入河道,嚴重影響基隆河通洪,危及附近居民生命財產安全。

在基隆河上游長期違法堆置的貨櫃場,在納莉颱風時受到大水沖刷,貨櫃被沖入河道影響行水。

 

這不是單一部門的責任,也不是一場偶發事件。 納莉揭開的是一個問題系統的總爆發:人為錯誤、低估風險、以及對自然地貌的遺忘。

在這場災難之後,政府與社會輿論一致將焦點,鎖定在「基隆河整治」與「分洪系統建設」上。其中最受矚目的,是早在規劃中、卻遲未動工的「員山子分洪計畫」,預計將基隆河洪峰水流,引導至東北角海域的人工河道工程。這條分洪道若建成,可讓基隆河每秒分流千立方公尺的洪水,平均降低下游水位約1.5公尺。計畫總經費約60億。不過長達2千多公尺的排洪隧道要穿越廢棄礦坑、橫跨斷層,最後洪水排入漁業資源豐富的海域,風險與爭議都不小。最終,員山子分洪在2002年6月動工,2005年10月完工。(延伸閱讀:體檢員山子分洪|盤點環境衝擊有哪些?)

 

2004年施工中的員山子分洪。

除了分洪,其他配套也陸續啟動:捷運站開始加裝擋水閘門、地下室設計強化排水設施、抽水站增加備援動力系統。災後的重建,不只是補破網,更是翻新整個城市的防災邏輯。這些「補課」動作,也反映出台灣都市規劃長期以來的盲點。納莉過後,我們總算開始正視「都市韌性」這四個字。但這門課,還在補考中。

當極端氣候成為常態  工程手段難以追上

2024年凱米颱風,地勢低窪的嘉義縣水上鄉柳新村淹成一片汪洋。

從1990年代以來,台灣平均每年遭颱風侵襲3到4次。氣候變遷下,颱風生成數量不一定增加,但強度愈來愈高、路徑愈來愈難捉摸,暴雨發生頻率明顯上升。這些都讓災難不再是單點爆發,而是系統性的癱瘓。納莉風災揭示的不只是極端氣候,更是城市治理的盲點:行水區管理不當、區域排水不良、防災應變不足、都市透水性不佳、滯洪空間不夠。

納莉提醒我們:單靠工程,永遠追不上氣候變遷。工程可以降低風險,但治理才能轉化風險。重點從來不是「能不能淹」,而是「怎麼不讓它成災」。我們該思考的,是如何發展都市洪水管理策略、留設滯洪空間、強化災前調適與社區動員能力。

工程手段無法追趕上氣候變遷的腳步。

在加強工程防護的同時,另一方面開發壓力持續增加,在台灣仍可見到不少地區,在舊河道上蓋大樓、在潛在土石流區域設住宅。這些做法,是在壓縮自然的容錯空間。 納莉讓我們看到一個殘酷的現實:當颱風來臨,我們的城市,並不如想像中堅強。

下一場納莉,何時來,沒人知道。但有一點可以確定: 如果我們只記得水有多深、損失多重,卻不記得為什麼會淹,那麼下一場納莉,永遠在路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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