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選之人–造浪者》：兩棵樹仍舊不等於一片森林 女性真的平權了？【觀點】

（※ 文：顏維婷，婦女新知基金會顧問、美國富蘭克林與馬歇爾學院政府系助理教授）

《人選之人–造浪者》 是部聚焦政治幕僚的職人劇，甫推出就激起網路大量討論聲量。劇中觸碰的很多議題，包括新住民、環保、網路水軍、數位性暴力與死刑等，都值得被深入探討。

其中一個值得系統性梳理的議題，是女性政治工作者在職場上所面臨的處境。

在劇中，女性政治工作者的角色主要有3位，分別是黨主席也是總統候選人的林月真（賴佩霞飾）、在黨內任行政主管職的翁文方（謝盈萱飾）、以及基層黨工張亞靜（王淨飾）。

這篇文章將聚焦在劇中這3人，透過比較劇中情節與現實政治間的異同，來反思在現實中的台灣，女性參政仍面臨的困境。

兩棵樹仍舊不等於一片森林

《人選之人》的劇情設定是兩位總統候選人都是女性。這是一個台灣目前還未達到的境界。但，兩棵樹仍舊不等於一片森林，在父權文化主導的政治環境中，劇情的發展向我們展示，真正的性別平權，就算所有總統候選人都是女性也還是不夠的。

林月真在面對大學生的一場演講中說道：「女性當選總統，真的就平權了嗎？……你們知不知道女性政務官的比例，不到一成。這代表以台灣目前的政治環境來看，我們離所謂的『性別平權』還有一大段距離。」

她說的一點也沒錯。這不只是劇中的設定，也是真實台灣現在的處境。

台灣雖然有亞洲第一位不靠家族政治、出身「平民」的女性領導人，台灣這屆女性立法委員的席次也超過40％，居東亞之冠，但不管是在中央部會還是地方政府，可以參與決策機制的女性行政官員人數，仍舊大大不足。 

蔡英文雖是台灣第一位女性總統，但在她任內八年，中央部會內閣成員的女性比例，卻是歷年來最低。2020年第二任開始時，行政院女性閣員的比例甚至低到2.63%。[註1]

21縣市女性一級首長未達4成

不僅是中央部會層級，縣市地方政府的小內閣也有性別失衡的問題。以2022年底最新上任的地方政府為例，根據婦女新知基金會統計，21縣市內女性作為一級行政首長的比例皆未達4成。台北市、桃園市與宜蘭縣女性局處首長的比例更是吊車尾，僅分別佔16%、19%、與5%，慘不忍睹。[註2]

「不問性別、選賢與能」這種說詞也無法合理化現階段女性政務官性別失衡的程度。選賢與能，背後隱含男性普遍比女性有能力的假設，但研究已經顯示，女性政治人物的能力和男性政治人物一樣好，要在政治場域中擔任相同的職位，這些女性的學經歷甚至需要更優於她們的男性政治同儕。[註3]

追求政務官上的性別平衡，絕不只是帳面上的數字遊戲。當越多女性參與決策機制，能對體制帶來何種正向的改變？《人選之人》的劇情也有參照點。

女性坐上決策桌的必要性

在劇中，基層黨工張亞靜與前組織部女員工前後面臨職場性騷擾，受到同一位職位較高也較資深的男性黨工在言語上與肢體上的騷擾。面對同樣的困境，兩人都勇敢的起身反抗，但後來的際遇卻截然不同。前組織部的女員工因為反抗性騷擾而受到加害者在工作上的為難，整個組織部以男性為主的環境也讓她申訴無門，最後只能自己默默地離職，離開政治工作。加害者沒有受到懲罰，被害者卻受到二次傷害。

同樣的性騷擾發生在張亞靜身上，際遇卻截然不同。張亞靜的性騷擾案子原本也要被不了了之地處理掉，但在直屬長官翁文方秉持著「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」的信念下，性騷擾案一層一層被向上舉報（中間仍然受到很多阻礙，很多男性黨工仍用「大局為重」的說詞來淡化性騷擾的重要性），最後在林月真主席震怒之下，加害者終於受到一定程度的懲處。

張亞靜很幸運，但前組織部女員工卻因此離開政治圈。 

對比兩個性騷擾案例的歧異發展，背後一個重要的差異，即張亞靜有翁文方和林月真兩位女性主管大力支持，挺身對抗陽剛的職場文化，所以對性騷擾案的發展造成實質影響。雖然林月真最後還是必須考量選戰，無法進行一步到位的改革（意即召開黨部第一次的性平調解委員會），但仍做了實質懲處，為體制注入改變。

所以為什麼我們需要更多的女性進入決策圈、進入主管階級？因為當主事者的理念與能動性能對體制有影響力，那主事者的性別就會變得重要。雖然不能確保所有具決策權的生理女性都有性別平權意識，但當有越多的女性可以在決策桌上發聲時，組織的制度與文化就有越多從根本上改變的可能。這不僅適用於政治場域，也適用於一般職場。

更進一步地說，當主管階級的組成更多元時（不管是在性別、性向、宗教等各種意義上的多元），不僅可以對職場文化帶來正向的改變，更多元友善的文化也會產生涓滴效應，影響基層員工，增加基層員工的多元性與多元優秀人才的留任率。否則，當基層的女性員工在父權主導的政治環境中，因為沒有辦法在這個環境生存就離開了，自然而然地，主管階級的組成也會無可避免地會走向單一化，因為那些女性的人才在還沒有機會成為主管前，就已經先消失在這個場域裡了。 

試想，如果被性騷擾的組織部女員工因為被公正地對待而沒有離職，她是不是有一天也會有機會晉身成黨部的主管階級？

參政平權，我們還在路上

台灣需要更多女性在基層參與政治。政治的決策圈也需要納入更多女性，讓決策的觀點不再單一，達到性別觀點的多元平衡。台灣也需要更多元、更平衡的政務官組成（不管是在中央還是地方上），為體制帶來真實改變。

現實中的台灣，仍有非常多不利女性參政的因素。雖然結構環境不利，但就像林月真說的：「就是因為困難，我們更不能退縮，更要努力堅持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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