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該學烏克蘭？發展「不對稱戰力」的再思考【觀點】
（※ 文：王臻明，關心國防與地緣戰略議題，軍事專欄作家）
國防部原本規劃向美國採購12架MH-60R海鷹反潛直升機，以淘汰海軍使用多年的500MD與S-70C（M）兩款反潛直升機。只是美國目前似乎傾向於否決這項軍售案，認為台灣不應該繼續投資於這種「載台性」武器，而要加快腳步建構「不對稱戰力」。
剛好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事中，烏克蘭利用肩射型刺針防空飛彈與多款可由步兵攜行的反裝甲飛彈，重創俄羅斯的機械化部隊，幾乎成功扭轉戰局。也讓許多人認為台灣應該學習烏克蘭，向美方採購更多的肩射型刺針防空飛彈與標槍反裝甲飛彈，全面發展不對稱戰力。
俄羅斯大軍無法壓制烏克蘭空防
不過這次的俄烏之戰，還有幾個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。比如由俄羅斯空軍與太空部隊合併而來的俄羅斯航空太空軍（Russian Aerospace Forces），並沒有如外界所預期，在開戰後迅速奪取烏克蘭的制空權，導致無法有效支援地面部隊的推進。同時，俄羅斯的地對地彈道飛彈與巡弋飛彈，也沒有辦法全面摧毀烏克蘭的空軍基地、防空飛彈系統、重要軍事設施與指揮所。這不只讓烏克蘭有能力持續抵抗俄羅斯的侵略，甚至一度逼使俄軍的地面部隊要在夜間行動，以避免遭烏克蘭戰機攻擊。
這會令人難以置信的原因，在於俄羅斯一直是僅次於美國的軍事強權，不論是在部隊規模或軍事科技，甚至是核武儲備上，都緊追在後。而烏克蘭的空軍戰力薄弱，只有不到百架的前蘇聯時代舊式戰機，陸軍所配備的主力戰車與各式裝甲車，多數老舊過時。海軍的主力過去駐紮在克里米亞半島的軍港內，在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半島時，大半來不及撤出，最後只剩下一艘飛彈巡防艦與若干小型艦艇。在俄羅斯與烏克蘭的軍力，有如此巨大的差距下，不禁讓人思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。
或許最為關鍵的原因，在於奪取制空權、壓制地對空飛彈系統、全天候密接空中支援、裝甲部隊閃電戰、遠距離精密打擊等戰術，真的就如同教科書裡講的一樣，是非常困難的軍事行動。這不只需要先進的武器裝備、還要有流暢的通訊與協調能力，卓越的指揮與優秀的中下層軍士官，緊密配合，才能達成這樣的成果。只是過去十幾年來，我們看多了美軍在世界各地的軍事行動，都以為隨著科技的進步，各國的部隊都應該有這樣的水準。
如果俄羅斯此次入侵烏克蘭，讓我們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的多數部隊，發動高科技戰爭的能力都很有限，那師承俄羅斯的中國解放軍，又有多少實力可以不重蹈俄軍的覆轍？當然，中國近年來經濟起飛，擁有充沛的軍費採購先進戰機與興建大批海軍艦艇，甚至發展航空母艦，這是俄羅斯所比不上的。但台灣與中國隔著寬闊的台灣海峽，不止解放軍的攻台部隊，要先進行最困難的兩棲登陸作戰，在搶灘上岸後，每消耗一顆子彈或損失一輛裝甲車，都需要再跨過危險的海峽運補，處於隨時被截斷後勤運補的危險中。
對解放軍的空軍戰機來說，要飛越海峽，必需先耗費時間，損失油料，而且在海上沒有辦法利用地形低飛隱蔽，只要台灣還存活部份的機動型雷達，就很容易被發現。台灣擁有的防空飛彈系統，密度僅次於以色列，而且包括美製的最新型愛國者飛彈，國產的天弓飛彈，屬於野戰防空的復仇者與捷羚系統，還將進一步採購陸射版的天劍二型飛彈。
此外，台灣的空軍基地都經過多年經營，在東部的兩個基地，甚至把整座山都挖空做成地下機庫，抗戰損能力遠比烏克蘭要強上許多。如果連俄羅斯都無法壓制孱弱的烏克蘭空軍，那解放軍有辦法全面壓制台灣的空軍與防空飛彈系統嗎？
三軍發展不對稱戰力需有細緻思維
但台灣過去發展不對稱戰力的最重要原因之一，是想定解放軍擁有攻台的絕對優勢，開戰沒多久我方的空軍戰機與海軍的大型軍艦都會消耗怠盡。因此陸軍必需要在失去空優的情況下獨立作戰，海軍轉而利用小型艦艇與岸置機動型反艦飛彈系統，伺機攻擊敵方艦隊或登陸船團。空軍則指揮殘存的機動型防空飛彈系統，保護地面作戰部隊，或以東部基地保存下來的戰機，在關鍵時刻發動反攻。
因此，在這樣的思維下，認為國軍購買新型戰機與發展大型作戰艦艇，都沒有用處，跟地面部隊的主力戰車一樣，會在失去制空權以後被快速摧毀。國軍應該轉而投資小型、致命、機動性高，易於隱藏的武器。
海軍近年來開始發展噸位小但速度快的沱江級巡邏艦，並大舉生產國造的岸置機動型雄風二型、雄風三型反艦飛彈系統，陸軍開始採購隱蔽性更高的肩射型刺針防空飛彈，都是這種思維下的產物。美國不同意出售F-35B戰機，神盾艦與反潛直升機等武器，反而要求台灣購買岸置機動型魚叉反艦飛彈，批准輸出多管火箭系統、陸軍戰術飛彈與MQ-9B無人機。除了政治上的因素外，最重要的考量也是希望強化國軍的不對稱戰力，不要把國防資源投資在戰時存活率可能不高的武器上。
這樣的想法不能說有錯，畢竟料敵從寬，絕不能將希望寄托在解放軍可能極度腐敗、戰力不足上。但問題在於如果我們太過高估解放軍，是否自己放棄了建立更強戰力的機會。畢竟許多符合不對稱戰力思維的武器，都限縮了主動出擊的能力，如被海軍取消的微型突擊艇，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。
這種噸位極小卻配備數枚反艦飛彈的快艇，完全符合不對稱戰力的構想，易於隱藏在各個小型漁港，不易被摧毀，卻能發射反艦飛彈攻擊敵方的大型艦艇，發揮以小搏大的特性。但海軍的主流看法，卻認為台海終年海象不佳，這種微型快艇多數時候難以出海，且航程有限，缺乏防空能力，反而削弱了海軍的戰力。
這樣的拉鋸其實不只出現在海軍，陸軍是否應該採購新一代的M1A2T主力戰車也爭吵多年，許多人認為應該全力發展反裝甲飛彈、快速布雷能力與野戰防空系統。空軍則要放棄自行研發或繼續採購昂貴的先進戰機，而將資源投注於無人機上。
不過平心而論，陸海空三軍的武器系統差異甚大，全部用發展不對稱戰力來當建軍標準，並不十分妥當。無人機在實戰中已證實極有價值，必需全力發展，至於提升幻象戰機妥善率的投資，就有很大的討論空間。潛艦國造對台灣的意義重大，不可輕言放棄，但康定級巡防艦的升級計畫，耗費了太多的資源，採購MH-60R反潛直升機也非當務之急。
國軍最大的問題在於建軍方向不明，態度搖擺，缺乏長遠規劃，重要政策往往人去政息。這也導致社會大眾對國防缺乏信心，友邦擔心台灣是否有自我防衛的決心與能力。
對國軍來說，重要的武器發展或採購計畫，應該尋求配套與支援措施，確保這些關鍵裝備的存活率，以說服國人與友邦。並積極思考哪一些不對稱戰力的發展方向，對台灣真正有用，擬定好計畫，務實發展。這兩條路線並非完全不能相容，孫子兵法說：「兵無常勢，水無常形。」國軍應該詳細分析敵情，更有彈性來思考這個問題，走出自己的一條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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